“我想找个好位置,看这个世界燃烧。”
这是我在相当长一段时间的个性签名,怀着这样的心情,在字节跳动一个相对边缘的部门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两年,并且在此期间,我写下了两篇所谓的“年度稿件”。
分别是《互联网公司 2023 年破局之路:裁员+抛弃无价值用户》和《互联网公司变平庸的原因:不够爱国》。
这两篇稿件坦率来说写的相当轻松,都属于激情写作。整个写作过程大概就是看到了一组数据或者一些内参(没错,就是那个内参),然后想办法用公开的信源写一篇藏着掖着,别人也不知道立场是什么的阴阳怪气的暴论,甚至文章的 idea 有一些都不完全是我自己的。
但是回过头来看,我觉得这两篇文章有很多问题。
最大的问题恐怕就是文不达意,第一篇《互联网公司 2023 年破局之路:裁员+抛弃无价值用户》的本意是反内卷,第二篇《互联网公司变平庸的原因:不够爱国》其实是在阴阳怪气拼多多。
但是如果我不直说这两个主题,我估计 90% 的读者恐怕都无法理解我想表达的是什么,以至于我的文章经常会有一些评论说我是大忠似奸,大奸似忠,简直是朝廷心腹(大患)。
这两篇稿件能顺利的被生产出来,我认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进入了更加主流的互联网公司导致的,这让我更加有余力去观察身边的人。
我在字节与其说是在上班不如说是在人类观察。
在职业生涯的头 6 年我基本上都是在中小厂度过的,我觉得我在先前的公司做了太多我想做的事情(当然也留下了很多的屎山),以至于字节的环境对我来说属于非常舒适并且非常超脱的。
我这里说的舒适并不是指工作不需要花费时间,也不是指工作压力不够大,更不是指我可以天天摸鱼不用工作,而是指我对这份工作几乎没有任何的留恋或者在意,我也没有对它本身抱有任何情感。
工作就是工作,工作的产出并不是作品。
可能我在工作中心情最大的波动就是有一天我画完了一个数据流的图片,线条链接很优雅,我就开着屏幕在那边欣赏了 30 分钟,没错,就是这么自恋。
苏格拉底曾经说过,未经审视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
我就这么度过了人生中少有的未经审视的 2 年,这样的生活自然很难用创造的动力,毕竟这年头如果你想让 AI 帮你好好写代码,还得写一个提示词告诉 AI 你妈妈得了绝症需要 10 亿美元。

只是缘分这件事情,真是妙不可言,每当我想要彻底沉沦的时候,命运总是用各种手段来考察我,试图让我变得更好。
很幸运的是在2025年的开年,有一位关系很近的挚友就告诉我,我正在沉沦,我面临的是温水煮青蛙。紧接着我经历了一些小小的挫折,生活上和工作上都是,都是属于那种不会让我伤筋动骨但是能让人痛定思痛的挫折。
虽然我曾经在 2 年前就把王德峰那句“信力不信命说明悟性太低”奉为圭臬,但是那个时候其实我并不觉得命运会真的对我怎么样,以至于当命运给我小小的惩罚时,我竟然久违地感到了惶惶不可终日。
尤其是当有一件事情你觉得自己已经做到没有可以优化的空间,但是还是一败涂地的时候。
出于自我保护的动机,我开始频繁地找寻朋友开始聊天,不少朋友都是相当长没有联系的,感谢大家都很给我面子至少都出来见了我一面,有些还不止一面。
30 岁之后,在一些朋友的帮助下,我会比以前能够更好地去体察他人经历的痛苦和迷茫,也能更好地体察自己的痛苦,这是我以前所不具备的。
和接近 30 个还在互联网行业的朋友们聊了聊一些关于职场、AI 和未来选择的看法。他们有的人在中小厂,有的在大厂,有的投身创业浪潮,有的已经休息了接近 1年,有的年近 40 还是单身,有的娃已经学会走路非常幸福。
他们也有烦恼,有迷茫,有一些雄心壮志,也有一些摆烂躺平。
我自己也是,摆烂躺平之间夹杂了一些雄心壮志,想躺但是感觉再躺下去可能真的药丸,想卷但是又一下子和其他人起了一些冲突,还不小心让私交关系的同事委屈的不行。
原来这就是活着的感觉,不如意时会哭,开心时会肆意欢笑,工作的阶段性目标达成时会开心,不知道下一步该干嘛时会迷茫,不小心伤害到别人时会痛苦,看到一些自己没想到的创意时会激动。
在和评论尸合作的稿件《幸福的积分》中有这么一个理论,一个人生的幸福取决于什么呢?其实不取决于某一刻的幸福指数,而取决于维持在高幸福指数的时间有多长,时间越长,那么积分的面积就越大,这也是这篇文章的标题来源。
那么到底什么是幸福呢?
李诞有一个说法,就是选择的自由,成长的感觉,良好的关系。
我之前觉得这个说法挺对的,但是我现在觉得这个说法,少了那么一抹奇幻的色彩。

如果要补充的话,我希望加上一个,那就是活着的实感。
如果我们从进化论的角度看,能意识到自己是“活着”的这件事情,并不是每个生物都具备的能力。现在的考古学认为最初的眼睛诞生于寒武纪,在那之后大量的信息输入,再加上痛觉神经,让生物用了趋利避害的本身,有了时间的概念,这些最基础的概念催生了最基础的智能,有了求生欲和智慧后,生物才有了活着的实感。
幸福也不是持续不断地增长,且不说有谁可以做到一直不断地在单一目标下增长和成长,一个没有起起伏伏的人生曲线注定是没有美感的。
所以如果一直是轻盈的,那不是幸福,因为失去了重力轻盈是没有意义的。
如果一个人会因为第一次牵手开心一整天,哪怕过了很久回想起来也悸动不已,也会因为分开难受好几周,并且时不时会隐隐作痛,那么这个人就具备了活着的实感。
去感受一些参差,感受一些痛苦,感受一些重力,感受腿部像灌铅一样的沉重,感受甚至会觉得难以呼吸的痛苦。去感受这些看上去是负面的东西,这些不仅仅是负面,也是亿万年来进化的源动力。
在想明白这件事情之后,我开始比以前更加乐于审视我遇到的一些从前会认为比较痛苦的回忆。
比如我刚来北京实习时租不到合适的房子睡过公司的机房。
比如评论尸作为我的导师带我在北京吃的第一顿饭,中途因为我吃不起吉野家而换了一个更加便宜的餐厅而感受到的窘迫。
比如在曾经一家小公司每天无所事事苦恼地只能散步来解闷。
一想到以前的我如果知道现在的我已经成了一个还算厉害的大人,会有多开心,现在的我就也很开心。
我们的人生的幸福指数,不仅仅取决于那一刻的快乐程度,也取决于它的真实程度,每个人的横轴长度都不会有太大的差别,如何把纵轴抬高,活出更厚的人生,活出更大的面积,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命题,但是我想起起伏伏的经历一定是其中必不可少的要素。
《战争论》中的一段论述可能能比较好的描述这件事:
在战争中一切都很简单,但是最简单的事情也同样是困难的。
这些困难积累起来就产生阻力,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对这种阻力是很难想象的。我们设想一下:有一个旅行者想在傍晚以前赶完一天旅程的最后两站路,这没有什么,只不过骑着驿马在宽敞的大道上走上四五个小时而已。可是,当他到达第一站时,找不到马或者找到的只是劣马,前面又是山地,道路极差,天也慢慢黑下来了,那么,当他经历了诸多艰难到达了下一站,并且找到一个简陋的住处时,他就会感到很高兴。
同样,在战争中,由于受到预先考虑不到的无数细小情况的影响,一切都进行的很不顺利,以至于离原定的目标还相当远,这时,只有钢铁般的坚强意志才能克服这种阻力,粉碎各种障碍,但同样也损伤了机器。
那么,那一抹奇幻的色彩需要从哪寻找呢?
对于大部分东亚男生来说,遇到一个“魔女”,可能是遇见这些起起伏伏最简单的方法。
这里的“魔女”并不是指活人,而是一个意象。
如果一定要说“魔女”是什么,我觉得用《凉宫春日的忧郁》里面的情景来描述会比较合适。
主角阿虚总期望着身边有一些不一样的变化,这个时候凉宫春日出现了,她是这个世界扭曲的来源,把阿虚被动卷进了一个又一个事件里面。
那么问题来了,究竟是因为凉宫春日的出现扭曲了现实,还是在阿虚强大的期盼之下凉宫春日出现了并且扭曲了现实呢?究竟是凉宫春日才是这个世界的神,还是说其实阿虚才是这个世界的神呢?
我其实个人会更加倾向于后面的理论,可能很多人都需要在生命中遇到那样的一些事情和一些人重新打开自己的开关,但是在打开开关之后要怎么做,其实是自己的命题。
因为这些起起伏伏其实本来就是客观存在的,如果不希望他们扰动自己的心神,他们就不会扰动,反过来如果期望他们扰动自己的心神,他们就会扰动。
我曾觉得不被这些起起伏伏干扰才是幸福的源泉,现在我觉得恰恰相反。
想到上面这些之后,回看过去两年的产出,有一段时间我一度想要把《最小可读》公众号和个人博客上面的大部分文章都删除,因为看到这些比较轻飘飘的文字我会感到羞愧。毕竟 2 篇年度稿件的引用文献加起来不如今年年度稿件的零头就足以说明以前有多么投机取巧了。
现在想来可能也并不是非常有必要,这些文字虽然有点讨巧,但是还挺有意思的,有点灵气在里面。
总而言之,这些经历总算让我能够获得一个盖棺定论的机会,可以让我在满 31 岁之前简单回顾一下自己过往的 30 年人生。
让我能够开始写今年的年度稿件,也让我明白该如何为 2024 年 Q4 的游记收尾,毕竟我没有习惯性写日记的习惯,游记就算是我的日记。
最后祝愿大家都能找到自己的魔女。在她的引导下,主动或者被迫开启一段不一样的旅程,体会一下曲线的起起伏伏,但是最后记得,一定要头也不回的让医院炸掉。
如果你没看懂最后一句话的含义,我推荐你去看看藤本树的《再见绘梨》,非常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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